思春期

钟令嘉从校门跑出来，林西冉发现她换下了校服，浅灰针织外套搭配白衬衫，黑色菱格百褶裙，脸上画着精致妆容，连散落在腰间的卷发弧度都精心设计过。

林西冉揪了揪校服外套一角，闷闷不乐地问梁骁：“同桌，你要等的人是她吗？”

“自个儿瞧。”梁骁没正面回答，眼神转看向谈砚南。

林西冉看过去，钟令嘉挽上谈砚南手臂，清冷眉眼蕴着浅浅害羞，望向谈砚南的眼神满是喜悦：“你终于舍得联系我了？”

到底顾忌钟令嘉面子，谈砚南没抽开手，只扯了下唇，说：“吃饭去。”

钟令嘉轻声应好，一转眸看见站在梁骁身侧的林西冉，脸上有一瞬不自然，但她极会拿捏社交分寸，礼貌和林西冉打招呼：“林学妹。”

伸手不打笑脸人，饶是林西冉现在不喜欢钟令嘉这个“情敌”，也微笑回应：“学姐好。”

去饭店路上，赵启恩一人充当相声里捧哏和逗哏两角，自顾自说不停。

林西冉和他们不算熟，只安静跟在梁骁身边，偶尔接一两句话，算作礼貌。

林西冉看着走在前面的谈砚南两人，伸手拉了拉梁骁衬衫衣角，压低声音叫他：“梁骁。”

“嗯？”梁骁低眸。

林西冉指了下谈砚南两人背影，小声问：“他们在谈恋爱吗？”

梁骁回她一句：“可能吧。”

“？”林西冉不满他这答案，“是就是，不是就不是，什么叫‘可能吧’？”

“林西冉，”梁骁停下脚步，笔直脖颈低下，漆黑眼睛看着林西冉，语气认真，“我对其他女生没兴趣，所以也不会关注他们俩有没有恋爱。”

林西冉哦了一声，又被旁边赵启恩新讲的笑话吸引走注意力，笑得唇角两个梨涡忽隐忽现。

梁骁盯着被赵启恩逗得眼睛都笑弯的姑娘，眼皮垂下，细密长睫遮住眸底浓烈情愫，在心底补充完刚才那句话。

“我对其他女生没兴趣。”

“但我喜欢你。”

-

走了十来分钟，梁骁带他们去了胡同深处一家叫“十里香”的私房菜馆。四合院的构造，装修极有年代感，红墙绿瓦，朱漆红的大门两边还坐落着两只石狮子。

林西冉听爷爷提过，这家餐馆的老板是宫廷御厨后代，店也是从清末就开着的。去年，爷爷带她来这儿庆生，因为没关系，提前一个月才预约上。

梁骁打了个电话，几分钟后，左边朱漆红大门打开，从里走出来个穿长马褂的平头男，生得一脸凶相。

林西冉有些怕他，往梁骁身后躲了躲，梁骁瞧见，唇略弯。

“彭叔。”梁骁和男人招呼，腔调是一贯的漫不经心，不难听出语气里的恭敬。

彭叔笑眯眯诶了声，领着梁骁一行人进门，问梁骁：“阿骁少爷什么时候回国的？都好久没见您和砚南少爷一块儿过来吃饭了。”

对于这类琐碎问题，梁骁没有一点儿不耐，相反笑着答：“前不久，劳您记挂了。”

林西冉跟在梁骁身边，通过他和彭叔对话得出，四合院的主人姓方，和梁谈两家是世交，彭叔只是帮忙打理这家餐厅的。

往里走，东西南边是单间包厢，北边是后厨，中间有个庭院，里面有座成人高的假山，从地底引了活水，修建了个回形水塘。

因为是春末初夏时节，水塘里栽种的荷花才开了花苞，太阳光扫过，荷叶上面的露珠微微反光。

林西冉发现水塘里有两条畅游的锦鲤，皮肤雪白，周身呈红宝石斑点，在阳光下，很是漂亮。

彭叔给他们安排的是南边第一间包厢，典型中式风，里外用一面山水泼墨屏风隔开，墙上挂着一幅高山流水图，装修极具风韵。

绕过屏风，里面摆放着一张小叶紫檀八仙桌，梁骁为林西冉拉开身侧椅子，林西冉道谢才坐下。

彭叔拿来菜单给他们，似想到什么，和谈砚南说：“砚南少爷，您二叔今儿也在吃饭，就在东边那间包厢。”

“成，我知道了，谢谢彭叔。”谈砚南接话。

林西冉翻看菜单，看见菜名后跟的价格有些惊讶，上次和爷爷根本没看价格，现在才发现一道菜都近四位数。

林家到林西冉爷爷这辈才彻底富起来，所以爷爷对要求孙辈要养成勤俭节约的美德，她虽在家受宠，又有父母留下的遗产做后盾，可每月生活费也就那点儿。

也是此刻，林西冉发现梁骁真挺有钱，一顿午饭都快赶上她一月生活费了。

林西冉点了自己喜欢吃的菜，把菜单递给梁骁。

梁骁翻着菜单，发现谈砚南不在桌，随口问：“谈砚南呢？”

“刚彭叔不是说谈二叔在这儿吃饭吗？南哥去跟他打招呼了。”赵启恩答。

菜上桌不久，谈砚南回到包厢。

随着谈砚南进来，林西冉闻到一阵呛鼻酒味，她抬眼看过去。

谈砚南拉开椅子坐下，坐他身边的钟令嘉立马给他倒了杯温开水，递了过去，皱起漂亮的眉劝道：“下午要上课，你怎么还喝酒？”

谈砚南没接钟令嘉递来的水，只冷淡睨她一眼，钟令嘉讪讪收回手，沉默低头。

一时间，桌上气氛凝结。

好在赵启恩是个活宝，立马活跃道：“南哥，二叔今儿怎么在这吃饭？他不是向来嫌这些应酬太虚伪，会影响他写剧本吗？”

林西冉记起，谈砚南家的君恒集团主涉猎文娱教育领域，除了他们如今上学的嘉华是他们家开的，就连她月末要进的京芭，隶属的君恒星娱经纪公司，也是君恒集团下的子公司之一。

谈砚南抬手拽了拽领带，懒散地回：“我二叔最近新剧本才收尾，陆家那位想买下来捧他女人，恰巧两人私下交情挺深，我叔推托不得，就来赴约了。”

“九喜里的那位？”赵启恩压低声音。

谈砚南嗯了一声。

赵启恩啧啧两声：“他疯了？又是把傍宧儿往老宅带，又是砸钱砸资源，真不怕他家祖宗半夜从棺材里跳出来，指着他鼻子骂不孝孙。”

“逢场作戏，又不玩真的。”谈砚南笑了声，无所谓的口吻。

林西冉听不懂他们对话，只感觉出梁骁那个圈子不是她平时能接触到的，于她这个年龄而言太深奥了，所以只安静吃饭。

一顿午饭下来，梁骁一直都很照顾林西冉，只要她多吃一口的菜，怕她吃不够，梁骁就会用公筷给她夹过来，绅士又有礼。

吃完饭，林西冉去洗手间。

出来后，林西冉拿出手机看，微信列表有池晚音和棠屿等朋友发来的安慰消息，就是没有周祈闻的。

失落感又如潮涌来，林西冉放下手机，拧开水龙头，弯腰掬起一捧水洗脸，凉意刺骨，让她理智瞬间回笼。

林西冉用纸巾擦脸，整理好情绪，回了朋友们消息，收起手机回包厢。

穿过回形连廊，林西冉没走两步，就听见一阵争吵声，她停下脚步，隔着角落放着半人高的绿植看过去。

谈砚南靠着墙，眼皮垂着，一副疏懒放荡姿态，半分余光也没给面前的钟令嘉。

此刻，外人眼里清冷漂亮的嘉华之光，在谈砚南面前没一点儿矜傲，红眼质问：“谈砚南，你都叫我来和你一起吃饭了，怎么对我还是这个态度？”

林西冉发现谈砚南长指勾着一根墨绿色皮筋把玩，似乎比起钟令嘉，它更得他的欢心。

钟令嘉伸手去拉谈砚南，被他挡开。

也是这冷漠态度，让钟令嘉崩溃大哭：“谈砚南，你到底什么意思？”

谈砚南终于肯正眼瞧她，他笑了下，又生得一双潋滟含情眼，极为风流，从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却格外无情：“不是我叫你来，是梁骁。你做了什么，自个心里门儿清。”

钟令嘉眼神闪躲：“我…我……”

谈砚南收起玩皮筋的动作，垂眸睨着钟令嘉，笑不达眼底：“我俩分手，跟林西冉有屁关系？你上赶着针对人姑娘，可没意思啊宝贝儿。”

钟令嘉苍白着脸，说不出一句话。

谈砚南松开钟令嘉，靠回墙上，余光掠过晃动的绿植，缓缓开口：“看你跟我俩月的面儿上，我给你指条明路，同林西冉好好道个歉，不然你知道阿骁手段。”

林西冉疑惑，怎么会和梁骁扯上关系？

钟令嘉脸越来越白，分外可怜，谈砚南无却情转身，只撂下一句话：“我喜欢聪明漂亮的妞，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碍于钟令嘉还没走，林西冉也不好过去，只站在原地不动。

过了十来分钟，钟令嘉要去洗手间，一转身对上林西冉漂亮剔透的杏眼，一时间，两人都尴尬在原地。

林西冉先出声打破尴尬：“钟学姐。”

“你都看见了？”钟令嘉不管林西冉回不回答，自顾自地说，“我喜欢谈砚南，追了他三年，前不久在一起却发现他手机里有你很多照片。”

“我怀疑他喜欢你，就把你照片都给删了，当时，谈砚南什么也没说，转头就叫别人给我递话，说我俩到此结束。”

钟令嘉说着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：“我记得你喜欢周祈闻，周祈闻朋友说他对我有好感，我今天当着众人面给他送水，一是想让你难堪受点苦，二是想试试谈砚南会不会在乎我。”

“可是…你也看见了，谈砚南…他…他根本不在乎。”钟令嘉哭得不能自已。

林西冉眼睫轻颤，她不知道说什么，只是从校服外套兜里摸出纸巾递给钟令嘉，轻声开口：“学姐，擦擦脸吧。”

钟令嘉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纸巾，捏着它的手白皙好看，指甲修剪得整齐漂亮。她再抬眼，对上林西冉那双清凌凌的杏眼，眼神剔透，瞳仁干净，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。

也是如此，让钟令嘉更无地自容，林西冉太善良，对于一个伤害过她的人，都能施以援手，让钟令嘉都觉得自己过于恶毒了。

“谢谢，”钟令嘉接过纸巾擦脸，真诚给林西冉道歉，“林学妹，对不起，因为我一时嫉妒做下错事，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
“学姐，我接受你的道歉，但我现在还不能原谅你。”林西冉眼神干净，没一点儿杂质，“因为你的确让我受到了严重伤害，我需要时间缓冲，等我修复好创伤那一天，应该就能原谅你了。”

林西冉一本正经的语气把钟令嘉逗笑，她轻声应了句好，转身进洗手间。

从洗手间整理仪容出来，钟令嘉又恢复平日冷淡表情，路过林西冉身边，忍不住提醒这个单纯又善良的姑娘：“林学妹，一腔赤诚喜欢得不到回应时，一定要及时抽身。”

似想到什么，钟令嘉又补充道：“试试多看看身边人，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。”

“谢谢学姐。”林西冉和钟令嘉道谢。

回包厢路上，林西冉都在思考钟令嘉的话，她对周祈闻的这么多年的盲目追逐，到底还要不要坚持下去？

还有那句“多看看身边人，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”，是什么意思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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